【一回 太岁临世】完

扶风郡亦是一如他处的荒凉，除了匆匆而过的流民，仅剩几个重伤无法离开的唐兵。

谢饮风随手推开了一间房屋的门，扑面而来一阵泛着霉味的气息。住在此地的百姓早就逃难去了他处，只剩了两张床，和一床携带不便的破棉被。

庆幸的是还有一只可供烧水的铁壶。

太岁皱着眉头倚在门边看谢饮风抖落了棉被上的沙尘，又将铁壶翻来覆去地看，说道：“此处的怨气极大。”

“那岂不是正合你意。”谢饮风埋头说道。

太岁不知他又是哪儿来的无名火，只好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我可没招惹你吧？”

谢饮风的动作一滞，沉了口气道：“你出去等吧，这里灰尘太大。”

“我不会走太远的。”太岁像是得了赦令一般欢快，他自然不想待在这里吃灰，拍拍衣袖出门去了。

直至夕阳落下山脚，天空渐染绮丽之色，太岁也没有回来。

谢饮风生了火，水在壶里沸腾了数次，也不见太岁人影，他提了剑便出门去寻。

人倒是没走多远，就在东边楼梯下方。

谢饮风发现他的时候，太岁正杵在一旁走神。不远处正是刚刚逃难来的流民。

“怎么了？”谢饮风越过太岁的肩，看见流民厌恶的眼神在他二人之间流转，心里自然有了几分数。

太岁不说话，扯了扯谢饮风的衣袖，拉着他便走了。

谢饮风有些莫名其妙，这太岁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？他快步跟了上去，太岁一改平日里懒散的模样，步伐如飞。

“他们厌恶的是我，还是我的戾气？”太岁伸手把门拦住，在屋外问谢饮风。

谢饮风险些撞在他手臂上，手里提着剑下意识挡了下来，却在恍惚之际被太岁猛然抓过右手腕。

一把好兵铿锵落地。露出谢饮风的半截小臂，被郁结的死气缠绕，如同大片淤青在皮肉上蔓延，看上去已然于死人的手臂无异。

“你呢？”太岁反问道。

“你身上的戾气过重，常人靠近便会胸闷难拿，郁结之气直冲心口。”谢饮风甩开太岁的手，又缓缓把自己的剑捡了起来负在背上，这剑是他的珍宝。

“你别想太多。”说着便转身要走。

“你就这么喜欢叶初零！”太岁似是要跟谢饮风大吵一架，指着他的背便吼。

却见谢饮风的动作停了下来，轻声说道：“是。”

“你不会懂。”

太岁在屋外吹够了冷风，或许是忘了他已经跟凡人一样会冷会饿，还会难过。

“啊嗤。”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推门进了屋。

屋内被火烤热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暖意，令太岁深深吸了口气。屋里本就不太亮，衬着谢饮风的脸有些暗。

太岁以为他还在生气，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悄悄坐到谢饮风对面的角落里。

“你的剑，没摔坏吧？”太岁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
“没有，兵器不是玉器，没那么娇贵。”谢饮风话里不带什么语气，只给火堆里填了新柴。这些受潮严重的木材被随意堆在路边，如今被捡来扔在火里便冒出噼啪的响声。

“那就好。”太岁有些局促，只好躺在被打扫干净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。

突然身上多了一条棉被，虽带着一股腐朽的霉味，可在这民不聊生的地方，已是很难得了。

“你盖吧。”谢饮风没多说什么，华山比此处冷上许多，有个火堆他还尚且不冷。

太岁细弱蚊蝇的声音传来：“要不，一块睡？”

“不必。”谢饮风倒是被逗乐了，看到太岁把脸埋进了被子里，又翻了个身背对他，笑意延续了片刻他便又换了张冷冰冰的脸。

“如果我没有叶初零的脸，你还会这样对我吗？”太岁问道。

“或许吧。”谢饮风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，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将这个太岁当做了叶初零的替代品。

太岁只应了一声，心底却渴望了解这个叫叶初零的富家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，令这个道人提起时，连眉心都在颤抖。

夜里寒冷，便是没有风的夜晚，周遭的温度都快降至冰点，太岁半梦半醒，恍惚见到隐在火光后方的谢饮风在注视自己，而自己却在叶初零的回忆里。叶初零的记忆真真假假，掺杂这不甘的怨气，令他不好受地反复翻身。

而谢饮风怕太岁睡不安稳，便干脆坐在火旁烤火，若太岁踢了被子，他便能看见。他以为太岁是做了什么噩梦，却又怀疑太岁究竟会不会同人一样，徘徊梦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