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光强烈缺驱不走山顶的凛冽寒意，融雪之时比平日里更冷上几分。

  论剑台下一棵巨松耸立，树下有一个白色身影，安静地如同将要融入这副山水画卷。衣胜雪只有青丝披肩尚未束起。李寒枝闭目而立，脸上明明暗暗，是在松枝间漏下的斑驳光影。

  这画面确实赏心悦目得紧，可就是不知道画中人一动不动在想些什么。肩头落了雪，想来是站了许久。

  叶承影在远处站了一会儿才晃过神来，虽不忍心打搅，但半天傻站在这儿让他冷得发抖，便朝着那边喊道：“道长！”

  那道士转过头来，见是熟人便收起了不愿挪步的架势，过来迎他。

“天寒地冻的，叶兄可是好一些了？”

“虽还不能提剑用气，但下床行走已是无碍，兴许还能打一套拳。”叶承影忍不住兜着手转了一圈。

  李寒枝看他面色尚佳又远步从居所走来，想来他的身体应是恢复许多了。

“已打扰不少日子，既是康复，再叨扰下去恐是我的不对了。”叶承影说道，“但是道长的厨艺令我大为吃惊，倒有些不舍得。”

  李寒枝听闻轻笑起来：“在这荒山野岭里待久了，不会生火做饭怕是要饿死山中。叶兄不嫌差就好。”

“道长不如跟我回浩气盟，让在下引荐可好？”叶承影轻轻说道，怕李寒枝一口回绝。

  李寒枝沉思了片刻，道：“为浩气盟效力怕是有悖贫道处世，不过前几日收到老友来信，便想去浩气盟寻可人切磋一把，恰巧能与叶兄同行，况且你新伤初愈，二人同行路上还有个照应。”

“当年剑圣击败谢云流，而后又打败李忘生，令众纯阳弟子大为吃惊，而李忘生如今已是纯阳掌门，依旧是念念不忘当年一战。巧的是剑圣又与我有指点之恩，如今他归隐侠客岛不问世事，我倒是想寻可人比试一番。”李寒枝找了一处干净之地坐下，雪地里埋了酒，在雪里还不至冰冻，便打开与叶承影同饮。

  叶承影忙不迭接过酒杯，张望着酒坛，嘴里也不停下：“可人姐姐的剑法实在是妙，不光是赏心悦目，还能直取对方弱处。不过她极少接受盟里弟兄的切磋，只见她同月弄痕曾有几次交手。”

“借剑圣之名，还望可人给贫道几分薄面。”李寒枝叹气道，“我得剑圣一招半式，已是有极大精进，她得剑圣真传，若我输得太惨……”

“可人姐姐早年还把人打得落花流水，而今也已经知道下手轻重，你便放心吧。”叶承影话越说越轻，连自己都感到有几分歧义。

  李寒枝听后又笑起来，这几分言外之意怕是叶承影的无心之处。

“道长笑什么？”叶承影皱眉道。

“无事，看叶兄恢复如此之快，令人宽慰。”李寒枝不动声色地避开这个话题。

“也是，那三日后，咱们便启程。”

  本想着慢吞吞地返回落雁城顺势休养几日，却在半路接到浩气盟战报，说是金水镇战况告急，且指挥重伤昏迷不醒，军心混乱，令叶承影即刻赶往金水镇主持大局。前脚刚踏进洛道地界的二人双双傻了眼，只好即刻往回赶。

  叶承影怕耽误行程，让李寒枝一人先行去落雁城，不过后者却想去金水镇赏竹，也不急着立马去见可人，便干脆跟着一块去浩气营。

  赶路之时多一人总比孤身要好得多。因情况来得突然，叶承影也没多问这寒冬腊月的竹子皆是光秃秃的有何好看，便带着他在浩气营住下了。

  他风尘仆仆而去，身后还带这个白衣胜雪的纯阳弟子，不知道的浩气盟兄弟以为是他从哪儿搬来个贴身护卫，纷纷投来异样目光。叶承影起初还解释几句，而后干脆躲进指挥帐篷里不理人，免得多嘴的传十传百，也不知道最后传成什么妖魔鬼怪。又把李寒枝的帐篷挪到自己旁边不足二十尺处，生怕有人找他麻烦。

  金水镇剩下个难解的烂摊子，起初以为只是战事紧张，在得知兵力部署和军备物资情况之后，才让叶承影意识到这里已成一个死局，如今能做的就是让损耗减到最小，想翻盘便是登天一般的难。若不是前指挥重伤在榻，叶承影恨不得把他捉起来暴打一顿出气。

  李寒枝进来的时候，满地皆铺满了被画完又作废的兵图。桌前是俨然一副焦头烂额的叶承影，正在暴躁地揉自己头发。

   他把炖好的桂花银耳放在一边便要离开。

“道长又做了好吃的？”叶承影闻到家乡熟悉的桂花味，忍不住从图纸堆里探出头来，“一闻到桂花，便想到秋天在杭城里的日子，着实有些怀念。”

  一只手已经掀开门帘的李寒枝闻声又放下，转过身来：“打扰你了。”

“无事，金水镇的战况已然一潭死水，只不过想些令人不那般难过的法子罢了。想来我这个常胜将军竟被派来收拾烂摊子，可真令人不满。”

“已无药可救？”李寒枝倒吸了口凉气，“虽是看上去折损不少，可竟有这般糟？”

  叶承影如实道：“人员折损过多，又偏逢连日大寒粮草供应不上，军需被烧了大半，军心溃散，难以成事了。”

“当务之急，还是预先布好撤退道路。”叶承影叹了口气，抬头看见李寒枝正襟危坐沉思的模样，问道，“道长可有其他高见？”

  李寒枝回过神来：“行军这方面，贫道实是门外汉，是我问太多了。”

“无妨，也不是什么外人。”叶承影嘴里叼着一杆笔，含糊不清地说道，“陪我坐一会儿再走吧。”